覆面世界

[白夜追凶/双关]关关雎鸠(完结)

*关宏宇x关宏峰,高中时期

*甜的

*情书番外


       [1]

       睁眼前,关宏峰首先感受到了身边的热意。

       他没有抵触或悚然,反倒下意识靠近了些,在这点熨帖的热意下逐渐醒转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今晚月色皎洁,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落进来,于是关宏峰睁开双眼的时候,便清楚地看到了躺在身边的侧影。

       宏宇。

       他静静看了会儿安睡的弟弟,思绪不自觉地发散了。他与弟弟以前是同睡的,直到小学三年级两人分了房间,那时宏宇哭闹不休,他自认为身为兄长,便强撑出若无其事的模样,甚至还腾出了几分心力安抚自家弟弟,然而毕竟都是小孩儿,到了夜里,他独自躺在新床上,也忍不住偷偷抹了回眼泪。

       那时的宏宇抱着枕头,一声不吭就钻进了他的被窝。他吓了一跳,低声问弟弟怎么了,反倒被这浑小子听出了端倪,嘿嘿笑道,“哥,你哭啦?”

       也不知在得意什么,分明自己也哭过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岁月真是奇怪,分明昨天还是个闹腾的皮猴,眨眼就变得沉默了,连带着那份黏人劲儿也蒸发了个干净,好像他们哥俩的青春叛逆期都让他关宏宇一人担着似的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这么想着,忍不住笑了,他给弟弟掖了被子,悄悄起床,摸黑去客厅倒水喝了。

       唉,老妈烧的京酱肉丝齁咸。

 

       喝过水,关宏峰没忍住好奇心,还是去弟弟房间看了眼。

       哦,泡面翻床上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说呢,小东西初中开始就不再找他同睡了,怎么会突然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找到了缘由,原本要回房了,转身却见对面的门缝还透着亮。那是他们哥俩原来的房间,现在用作两人写作业的书房。

       他开门一看,台灯没关,而他的草稿本也忘在书桌上。这倒是件怪事,关宏峰做事向来有条不紊,做完作业都是即刻收拾进书包的。

       他想,莫不是前几天熬夜看侦探小说,熬傻了?

 

       [2]

       关宏宇醒来的时候,房间里只有他一人。

       他打着哈欠开门,老爸在看报纸,老妈在喝粥,他哥刚咽下最后一口包子,拎起书包打算出门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上学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爸妈都应了声,他原本也想应一声的,不知怎地顿了一拍,这简短的“哎”字没找准空隙,就不好说出口了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宇站在那儿,沉默地注视着他哥换鞋,满心的胡思乱想,最后竟后悔起自己起床的时机了。

       再晚一点起来,也不至于碰上他哥,也不至于要打招呼又缩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这么想着的时候,关宏峰换好了鞋,抬起头来,正好与神游天外的弟弟打了个照面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宇猝不及防,为了掩饰尴尬,便伸手揉了揉头发,放下的时候顺势一挥手,算是敷衍地对他哥道了别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是不知道他这些莫名的别扭的,只冲他一笑,就出门了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宇望着关上的防盗门,一下子泄了气。

       他总不愿他哥拿他当孩子,但扪心自问,在他哥面前的多数时候,他的确像个言不由衷的小破孩儿。

 

       [3]

       端倪。

       有些端倪曝露得很早,然而能看到多少真相,则取决于独立个体。

       比如此刻的关宏峰。

 

       数学课在上午第二节,所以他是第二节课拿出草稿本的。

       翻开第一页,就发觉不对劲了。

       满页的涂鸦,比他“狂放”不少的字迹,还有撕小纸条留下的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这是关宏宇的草稿本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和弟弟的草稿本都是小区楼下小卖部统一批发的,一大摞,从小学用到现在,感觉还可以一路用到高考。

       但这么些年下来,却未曾有过弄混的先例。

       宏宇是从不挑灯夜读的,他向来认为把黄金时间用在写作业上是对生命的一种浪费,便往往寻些零碎的时间,胡乱地把作业糊弄了。

       于是在关宏峰学习的时候,他的弟弟就总是窝在一旁看闲书,人倒是很安静的,极少出声打搅他,再用暖黄的台灯一衬,整个书房竟也能显现出几分融洽来。

 

       讲台上法海还在絮叨解题过程——法海的外号还是宏宇起的。有一回突降暴雨,他没带伞,就找了宏宇讲定一起回家,孰料到了放学的时候,数学老师突然窜了进来,以“大家一起避避雨”为由连讲三道大题,讲到后来,雨都停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原本以为雨停了,宏宇应该先走了。然而走出教室,才发现弟弟仍在走廊等他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说,那秃驴是法海转世吧?”彼时宏宇晃荡着走来,对他这样说。

       他想了想,明白秃驴说的是有些谢顶的数学老师,却想不通法海是个什么比方,也不多问,只道:“别给老师乱起绰号。”

       宏宇却像是摸清了他的心思,把碎发一撩,露出少年人光洁的额头。

       “法海,”他单手施了个礼,嬉皮笑脸道,“专门来为难我许仙的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当时面无表情了片刻,还是忍不住跟着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快到家才逐渐回过味来——这不是变着法儿挤兑自己是白素贞吗。

       近年来大概是逆反心作祟,宏宇同他愈发疏离,难得这样说笑,所以这些事他都记得格外用心。

 

       法海终于讲完了题,又从书里扯出一张卷子开始分析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拿出卷子,想了想,又把草稿本藏在了卷子底下,开始饶有兴致地欣赏起弟弟的草稿来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宇的草稿本,堪称本如其人。

       他上课也是会听讲的,只是那些偶尔出现的解题步骤总是略去了关键的因果,又自顾自的凭着野路子得出一个答案,尽管答案正确,却也难以服人。

       也会时常冒出几个零散的数值,或者一句没头没尾的话,关宏峰猜测前者与游戏有关,后者与闲书有关。

       更多的是涂鸦。

       他画拍讲台喷唾沫的老师,画落在窗台的昆虫,画桌上的书堆,画任意一样不经意间看到的事物。

       这倒不意外。

       小时候他们哥俩一起上的书法课,那时宏宇就喜欢逮着练字的空隙偷偷画小像,一堂课下来,画的画比练的字还多。有时候画得兴起,连自己给他打暗号都不知道,被师父捉住了,就得打手心了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记得有一回他见师父快过来了,又喊不动宏宇,情急之下,就直接拿了宏宇的宣纸,与自己的换了一边。

       没想到师父站在他俩的桌前,板着脸扫了个来回,竟道:“关宏宇,你不好好练字就算了,为什么还要赖到你哥哥身上?”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便是没料到这样的发展,他急忙站起来,磕磕绊绊地解释是自己画的,却被师父认定是在包庇弟弟。

       宏宇平时挨板子都是笑嘻嘻的,那回却委屈得直抹眼泪,关宏峰手足无措,回去的路上用尽了身上的零花钱,连买了三串糖葫芦才哄好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这样一本草稿。

       肆意妄为,却也率性可爱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没有再往下翻了,刚想把本子放起来,草稿本的末页却露出一个角。

       一些暗藏的心绪初露端倪。

 

       [4]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没想到有生之年,还能看到他那混不吝的弟弟写的情书。

       草稿本的末页有好几道撕痕,看得出是反复写过好几遍的。这封留存的情书被仔细地对折,夹在本子里,折叠了少年不动声色的情愫。

       浑小子还挺认真的,关宏峰想。

 

       关宏宇语文成绩不怎么样,字里行间错误频出,但大抵是动了真心,就连病句都显得可爱又真挚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看着看着,忍不住就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错处虽多,与情深不寿掺在一起,倒也独具文学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但宏宇这人啊,实在自恋了些。

       在信的末尾,他竟用钢笔给自己画了幅小像。画的是他在台灯下写字的侧影,墨是用加了金粉的赭色,于是画像便内敛地熠熠生辉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又耀眼,又沉静。

       这小东西倒惯会使小伎俩的,关宏峰想,可这画也忒脱离现实了,灯下写字的怎么说也是他关宏峰啊。

 

       然而画像还不算完,旁边还留了一行字:任是无情亦动人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宇小时候字练得稀松平常,现在的字形也不怎么规矩,按他自己的说法,叫“放纵不羁”。

       但这行字却写得格外仔细,比情书里的每个字都更仔细,仔细得近乎小心翼翼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琢磨了半晌,只觉得要么这个小姑娘生性淡漠,要么就是对自家弟弟毫无兴趣。

       唉。

       怎么想,都是后一种可能性更大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又仔细把情书看了遍,觉得实在不像样,回头告白非得被人家笑话不可。

       于是他拿起铅笔,先是替弟弟改了些错处,改了几回,又觉得不妥,心道,不如另取一页,重写得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整堂数学课就在关宏峰的书写中度过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写到一半,觉得好笑。

       没想到人生头一回写情书,还是给他这倒霉弟弟写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[5]

       回家的时候,又起了波澜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站在家门口,还没拿出钥匙,门就从里面打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宇。

       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,关宏宇只停了一瞬,便逃避似的落下眼帘,一句话也不说,匆匆绕过他出门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宏宇怎么了?”关宏峰莫名地问老妈。

       “丢了本本子,翻遍书房也找不到了,就非说是我下午卖废品一起卖掉了,”妈妈把一碟炒青菜摆上餐桌,叹了口气,“现在说要去废品回收站找,犟得呀,拦都拦不住。”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顿时明白过来,道:“我去找他回来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关宏宇跑得飞快,关宏峰骑着自行车追到小区门口,才远远望见少年飞奔的背影。于是他又难能可贵的、极其不体面的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,总算把人给喊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喊住了,却不回来,就这么直戳戳站在马路对面,拧着眉头望他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算是对这弟弟彻底没脾气了,他推着自行车慢悠悠走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“丢本子了?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草稿本吧?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关宏宇不说话了,仍旧拧着眉头,嘴唇却不由自主地抿了抿。

       是在紧张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突然觉得弟弟格外可爱起来,他把自行车往弟弟手里一塞:“扶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哥帮你找找。”他像小时候逗弟弟那样绕到他身后,关宏宇想要回头看他,被他掰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而后他从书包拿出草稿本,往关宏宇胸口一拍:“找到啦,开心吧?”

       关宏宇没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绕回去一看,看到他脸色煞白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放心吧,我不会跟爸妈说的,”关宏峰一路都在安抚弟弟,“你看啊,咱们现在高一是吧,有喜欢的人也很正常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沉默了一路的关宏宇终于开了口:“哥,你有喜欢的人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咳,虽然我没有……”关宏峰尴尬地咳了声,他着实不擅长安慰人。

       孰料关宏宇却低声笑了,像是释怀了一处难以寄托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松了口气:“不生气了?”

       “本来就没生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还没生气呢,刚才脸都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哥,你不懂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不懂什么啊,你不就是喜欢人家小姑娘吗?”

       关宏宇笑眯眯的:“你不懂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关宏峰便不再问了,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。

       奇怪,明明是双胞胎,宏宇的头发却似乎更柔软。

 

       [6]

       之后的日子,这两封情书关宏宇没再提起,关宏峰也没再过问。

       或许告白了,或许失败了,或许在一起了,或许又分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想,随便哪一种可能,都是宏宇自己的事,他相信他能处理好。

 

       直到命运突如其来地重创了他的弟弟,而他也不再是那个能够摸黑夜行的少年。

       无数的夜里,他们相拥而眠,把两个人活成一个,又从一个人救赎成两个。

       而有些秘而不宣的感情一旦流露分毫,就会得寸进尺,就会贪得无厌。

       就再收不回去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那是一个寂静的夜晚。

       其实关宏峰记不清那晚是否寂静了,但每次回想,都觉得是万籁俱寂的,耳边唯独宏宇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没有案子,他们待在家里,已经洗过澡了,只开了一盏灯,夜有一些深。

       宏宇与他进行了一个长久的拥抱,在他松手的时候,宏宇又用力把他拉回来,然后一个吻突然而至。

       那天宏宇没有喝酒,是很干净的气息,干净又熟悉。

       他想了半天,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是牙膏。

       两个人用一样的牙膏,所以也是一样的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而后宏宇贴在他耳边,像小孩儿似的用力搂着他,用颤抖的声音把那封久远的、错误频出的情书一字一句讲给他听。

 

       是你。

       收信人是你。

       有喜欢的人是你。

       任是无情亦动人,通通都是你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说,哥你知道吗,我太幸运了,在那么多年前我就已经收到你的回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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